以“板凳龙灯”为起点
坐落于浙江省永康市毛千山脚的山下村,古称“适游”,自古山清水秀,文化丰厚,人才辈出,宋末著名学者胡长孺即诞生于此。然而,随着现代化的推进,省道穿村而过,许多老建筑被拆除,新式民居拔地而起,传统村落的独特风貌逐渐消失,许多非物质文化也随着经济形态的演进而消散。
▽日常下的建筑与村庄©陈曦工作室
尽管如此,一项传统民俗“板凳龙灯”在山下村依然得以传承。这项充满活力的活动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每年正月十七都会在山下村如期举行,被认为是永康规模最大、最具特色的“板凳龙”仪式表演,五万永康市民集聚于此。板凳龙与中国南方“添丁上灯”的习俗有关,龙身由每家每户派出一节板凳组合而成,家庭男子成家后又不断添上板凳。村民们肩扛板凳,生动模仿龙盘旋、游动、腾跃的姿态,相互竞技。龙是掌管行云降雨的天神,村民们通过这种仪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这一仪式也成为每年凝聚村庄力量的重要时刻。
▽板凳龙仪式表演前奏(自建筑二层室内观望)©陈曦工作室
▽板凳龙仪式表演前奏©陈曦工作室
▽板凳龙仪式表演前奏©陈曦工作室
▽板凳龙仪式表演启幕©陈曦工作室
我们项目的场地是一处宅基地,恰北邻开阔的龙灯表演场地和地貌独特的石头山“后岩塔”。我们意识到,这或许不仅是建造一座建筑的机会,更是重塑乡村文化、唤醒文化记忆的契机。因此,我们决定不再重复构建那些同质化的住宅,而是构筑一处带有公共属性的“山下文化驿站”。
▽地形与建筑区位©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山下村鸟瞰©陈曦工作室
我们为自己提出了设计问题:
如何将建筑植根于这片土地?
如何让建筑强化龙灯表演的观赏和参与体验?
如何使建筑成为各类文化活动发动、发生的核心场所?
▽日常中的建筑(北向风貌)©陈曦工作室
建筑形体的在地博弈
“山下文化驿站”的设计是与环境、文化对话的过程,它带给我们既有契机也有挑战。村落规划、传统习俗、场地现状给设计带来了限制,我们需要在博弈中加以应对,最终形成了建筑形体的矛盾性。
▽龙灯演出时的建筑(北向风貌)©陈曦工作室
村落规划的限定|Constraints from the Village Planning
现有的村庄规划依然导向新建多层房屋的阵列式布局。规划指示建筑的东侧紧邻南北向村路,西侧可能紧靠一幢待建住宅。宅基地的面积为全村统一的11m*11.5m,规划规定建筑为多层,且南立面一层须退进1.5m形成檐下空间。回应这些要求,文化驿站由南往北所见的整体形制很接近其它新建住宅,一定程度“顺应”了村庄规划。在建筑北侧,考虑到建筑与“后岩塔”山体的关系,我们采用了更多批判性的设计操作。
▽南立面与村落©陈曦工作室
传统习俗的挑战|Challenge from the Site Condition
根据“步步高升”的风俗,这座位于村尾(村北)的建筑不能低于任何一幢更靠近村头的南侧建筑,这意味着这座建筑必须达到16m以上的高度。然而,宅基地与“后岩塔”山体相邻,建筑的大体量导致很难采用倚山而建的策略。可以设想,如完全顺应其它新建住宅的形制采用矩形剖面,高耸垂直的建筑界面逼近山体,会产生很大的视觉冲突。为此,我们采用了斜切剖面的设计策略,将建筑和山体的关系重新定义为“互望与对话”。尽管牺牲了建筑面积,但建筑与山体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积极。
▽斜切剖面图解示意©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建筑与后岩塔石山对望©陈曦工作室
▽建筑与后岩塔石山对望©陈曦工作室
场地现状的挑战|Challenge of the site
村里根据规划图纸进行宅基地开发时,将原本伸入宅基地范围的“后岩塔”石山尾部削除,留下了一段垂直的岩壁,并规定岩壁向南2m为建筑北侧红线。可以设想,当建筑沿着建筑红线拔起后,建筑与岩壁之间的2m空隙极易成为无用脏乱的消极空间。
▽场地旧貌©业主
应对这个问题,我们再一次对剖面进行操作,削减建筑面积以换取更高的空间品质。我们将建筑一、二层向南退后了2m,创造出一个进深4m的院落空间,并使岩壁成为一个自然景观要素。我们又进一步将一层建筑体量后退了1.6m,形成一处檐下缘侧,增加了院落的空间层次。院子的西侧以毛石维护陡坎;东侧砌以毛石墙封闭院落,配合土坡使建筑仿佛从山体中生长而出。
▽体量退让剖面图解示意©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一、二层体量退让形成庭院©陈曦工作室
▽东立面©陈曦工作室
多层次的文化交流平台
我们力图将“山下文化驿站”打造成一个村民、学者、艺术家共同使用的多层次文化交流平台。建筑共分为五层,分设南北两个入口。一、二层为开放性较强的公共活动区,三、四、五层为私密性较强的住宿接待区。南入口是正门,顺应村落规划格局和传统住宅形制;北入口通过一座桥梁连接“后岩塔”山,承担了往自龙灯场地和自然山水地貌的出入功能。
▽南入口©陈曦工作室
▽北入口©陈曦工作室
公共活动区|Public Activity Area
文化驿站的一楼是餐厅、自助厨房和庭院。餐厨既是整座建筑的配套服务设施,也为使用者提供了一处闲适的交流场所。庭院被设计成带有方形水池的静观式庭园,静谧的水池与嶙峋的山石交织,引人静思冥想。“宋代方塘”的意象,致敬了山下村宋末先贤胡长孺及其思想,为驿站增加了文化的时空层次。
▽一层平面©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静观式庭园©陈曦工作室
文化驿站二楼的多功能空间是文化活动的核心场所。通过桌椅的灵活收放和布置,该空间可以转化为展厅、工作室、活动室、会议室,服务于艺术展览、驻地工作坊、戏剧排演、学术研讨等活动。
▽二层平面©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多功能空间©陈曦工作室
住宿接待区|Accommodation Area
文化驿站的三至五楼设置有五间客房,用于接待艺术家和学者。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的栏板被刻意加高,以暗示私密性的强化。每间客房都设有宽敞的露台和大面积景窗,极大拓展了观赏天空和山峦的视野以激发创作灵感。在龙灯表演期间,客房开放给村民和游客作为休息室,露台则转化为看台,绚丽的龙灯表演尽收眼底。
▽三、四、五层平面©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客房©陈曦工作室
建筑材料的互动呈现
材料是建筑叙事的重要载体。室外材料的使用重点考虑了和村庄的对话关系。“山下文化驿站”住宿接待区对应的三至五层是一个巨大的梯形体量,其以外挂红色陶土砖饰面,从色彩和质感上与村落中广泛存在的红砖房及夯土房相呼应,体现了乡村的质朴。砖艺的处理为建筑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感,提升了细部设计的品质。建筑公共活动区对应的一、二层采用了六七十年代乡村中常见的水刷石饰面,带来了乡土的怀旧质感。
▽外立面材料与村落的呼应关系©陈曦工作室
▽外立面材料与细部©陈曦工作室
一、二层大面积的玻璃界面塑造了驿站作为公共文化建筑的公众开放性和环境互动性。在南立面,落地玻璃窗和玻璃砖的使用展示了建筑的开放气质。玻璃砖在一层和二层分别采用了空斗砌法和工字砌法,既呼应了村落中老建筑的墙面质感,也与驿站上部的陶土砖产生形式关联。在建筑北侧,超大尺寸的玻璃窗将山水景观如画卷般引入室内。主入口处朦胧的玻璃砖界面在顺应材料的虚实关系同时形成了对一楼室内的遮蔽。经大门穿越如屏风般的玻璃砖界面,巨幅崖壁和宁静水体组成的诗意庭园在北侧陡然呈现,与南侧外围的老建筑及世俗生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自餐厅望正门与南侧民居©陈曦工作室
▽自餐厅望北侧庭院©陈曦工作室
室内材料的使用与功能分区相呼应。一、二层公共活动区主要采用清水混凝土质感,为文化活动提供一种中性的背景。三至五层住宿接待区采用白色和米黄色涂料及微水泥,营造出明亮温馨的氛围。二至五层楼梯使用的红色金属波纹栏板仿如绸带,将建筑上下两部分空间缝合串联在一起。一至二层楼梯混凝土栏板的纹理与上层金属栏板一致,创造了一种分中有合的关系。红色金属、清水红砖、清水混凝土、水刷石等一系列材料在建筑内外穿插使用、相互渗透,呈现出不同文化元素的多元融合。
▽2-2剖面©木伏建筑展演工作室
▽一层餐厅与楼梯©陈曦工作室
▽四至五层楼梯©陈曦工作室
建筑作为驱动器
每年正月十七晚,山海般的人群竞相登上龙灯场地左右的“大岩塔”和“后岩塔”山坡以获取尽可能优良的观赏视角。“山下文化驿站”的建成在龙灯场地的南侧增加了一处观赏高地,建筑与原有地景一起建立了一种新的场地秩序。龙灯表演时,建筑的上部成为了看台和休息间,提升了部分观众的观赏体验。建筑的一楼被开辟给公众服务,在寒冷的早春为公众提供餐饮。建筑二楼被用于活动准备、村民会友和祥符的书写。
▽龙灯、烟花、倒影©陈曦工作室
▽作为看台和地景元素的建筑©陈曦工作室
▽盘龙竞技©陈曦工作室
▽露台观演©陈曦工作室
▽露台观演©陈曦工作室
▽建筑一、二层的节庆活动©陈曦工作室
相较服务功能更为重要的是,文化驿站成为了“山下村首届龙灯文化节”的策源地。“龙灯文化节”是对传统舞龙灯活动的一次全面升级。区别于以往单纯的龙灯表演,“龙灯文化节”被定位为一个集艺术展示、民俗体验、学术交流、市民联欢一体的综合性节庆。龙灯、餐饮、婺剧、画展、雅集等活动被更系统地组织起来而更具传播力和经济可持续性。首届“龙灯文化节”的实现也让我们看到了这座建筑作为文化据点的可行性。后续将有更多的诸如展览、驻地、研讨的文化活动在这座建筑中策划、发生,为山下村的文化发展长期赋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