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俺爷爷是河南人,会唱豫剧。他最喜欢的一出,是《穆桂英挂帅》。俺问过俺爷爷为啥,俺爷爷说,因为穆桂英是大英雄。(一)后来俺跟俺爷爷看了冯小刚的电影,说的是1942年的河南大旱。俺爷爷就是从那场劫难里活下来的,他看完啧啧嘴说里头的演员河南话说得不标准。俺爷爷从来不跟俺说1942年逃荒的事,只说那时候人活得还不如牲口。他常常跟我说的是一个戏子,唱豫剧里的http://blog.dqccc.com/s/article_4290948.html穆桂英。俺不听豫剧,俺喜欢周杰伦。俺爷http://blog.sina.com.cn/s/blog_1427468cb0102vz0h.html爷说俺忘根,不是河南人。俺就不是河南人,俺是陕西人。1942年,俺爷爷逃荒到陕西,俺爹,俺娘,俺妹妹,都是陕西人。后来俺爷爷老了,俺爹让俺陪俺爷爷回一趟河南。火车上,俺爷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头的山和树,看着看着就哭了。“恁哭啥咧!”俺给他端过来一桶方便面,热水把蜷曲的面条泡展开了,就像俺爷爷一样老。“么啥,么啥,俺老了。”俺爷爷擦了擦眼泪。“那哭啥咧,来吃面。”俺爷爷吸溜了一口面条,面http://blog.sina.com.cn/s/blog_b56cb8690102vzz4.html碗里腾腾冒着热气,俺爷爷的眼又湿了。“那时候,俺村里头有个唱戏咧,唱啥咧?唱穆桂英。”胡琴和板鼓的声音远远响起,像磁带一样重播。俺爷爷十岁以前,住在今天的河南省洛阳市外头的一个村子里。城里头有一个戏台子,俺爷爷跟俺爷爷的爹去城里赶集的时候就去看戏。洛阳城里的戏台子修得气派,比俺爷爷他们村子里那个戏台子高大很多,顶上做着飞檐,飞檐角上卧着两头小狮子,小狮子底下挂着铃铛,每一根椽上都雕着花。锣鼓声叮叮当当敲打起来了,戏台子上出来个穿一身红的戏子,俺爷爷的爹跟俺爷爷说,这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就是洛阳城里最大的角儿,她是唱穆桂英的,这出戏就叫《穆桂英挂帅》。俺爷爷看见那个唱穆桂英的戏子眼睛又大又黑,眉目之间带着女将军的英气,舞起袖子来,就像是在袖筒子里藏着千军万马。她把头上一对雉鸡翎耍得很是威风,上马的姿势漂亮极了,让看戏的人觉得,眼前这就是真穆桂英。当然谁也没有见过真穆桂英是什么样,那戏文被她鹅口疮太让人烦恼了演活了,那她就是真元帅了。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又披上了身。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啊上写着浑天候,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都只为那安王贼战表进,打一通那连环站表又震乾坤。宋王传下来一到旨意,众啊众武将,跨啊跨战马,各执兵刃,一个个到校场比武夺帅印。十岁的俺爷爷想,京城里的皇上住的地方肯定就是这样,皇帝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听这样的戏。(二)河南人爱看豫剧,日本人也喜欢。唱穆桂英的戏子的男人也是个唱戏的,是个武生。日本人进了洛阳没几天就逼着戏班子去慰问他们的军队,高血压吃药不管用怎么办?,于是召了他们去日本人的司令部。只是这次没有唱《穆桂英挂帅》,因为日本人的司令不喜欢。武生带了刀,带了绣水龙纹的戏服,还带了一坛子酒。司令部门口站岗的兵问那是什么?他白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说是打算唱完戏后慰问司令的酒,是班主带给司令的陈酿。站岗的兵说,他要打开看看。他赶紧护住坛子,说打开了酒就没味儿了。到时候司令要是怪罪下来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那个兵收回手,连说着呦西呦西,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进去,又去检查下一个。戏棚子搭在司令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白麻布罩住临时的木头架子,像是谁家死了人的灵堂。胡琴和板鼓又敲打起来,沉寂多日的洛阳城有了一点热闹。花衫、青衣和刀马旦先后上场,最后登台的是那个武生。他的眉毛是像剑一样的锋利,双眼黑亮,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把一杆大刀挥得虎虎生威。只是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武生该有的生动与激情在他脸上全换成波澜不惊。他的身段在台上跳跃腾挪,尽力表现着戏本子里早已经写好了的生死盛衰。演出终了,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日本人拍了两下手,整个院子里就响起掌声来。武生的脸上绽开了花,连忙去拿出酒坛子http://blog.sina.com.cn/s/blog_14410f1b50102wk2m.html来,一路小跑端到日本人桌前。日本人认得,大碗喝酒是中国人的庆祝方式,所以那坛子里一定是珍藏了多年的琼浆。他说,看来中国人http://blog.sina.com.cn/s/blog_1427468cb0102vz0y.html还是很热爱大东亚共荣圈的。身边的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疼痛诊疗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在京举行翻译把这句话翻译给武生听,他连忙谄媚地笑着点头,说共荣好,共荣好。武生揭开坛盖,溢出来不是酒香,而是一声枪响,日本人应声倒地。再一声枪响,翻译也倒在地上。周围的日本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端起枪来一顿狂射。一阵枪声大作之后,武生倒在了血泊之中,手里http://donghuamen.bbs.dqccc.com/ForumDetail-2323611.html的坛子磕在地上,在汨汨流动的鲜血上发出沉闷的破碎声。没有酒流出来,地上只有染血的碎片,和染血的手枪。第二天,人们在洛阳城头上看见了武生的人头,睁着两双大眼,流尽了血的皮肤没有丝毫血色,白得像一张糊窗纸。进城的时候,俺爷爷他爹叹了一口气。出城的时候,俺爷爷他爹不叹气了,拉着车走得飞快。俺爷爷追上去,看见他爹在哭,就问他爹为啥哭。他爹说,恁多扛枪的兵http://bbs.fm1039.com/showtopic-439385.html,还不如一个唱戏的。俺爷爷说,那俺不种地了,俺也学唱戏去。他爹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他的手,拉着老牛破车朝村里回去。(三)俺放下方便面碗,问俺爷爷,“那个唱穆桂英的女人呢?”俺爷爷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那个女人后来也死了。”这个“后来”之前的故事很复杂,俺爷爷喝了两瓶水才讲完。唱穆桂英的女人被她男人送出城外,托付到俺爷爷家,说明早就来接小儿肝豆状核变性治疗效果好吗走。他给了俺爷爷他爹一块大洋,俺爷爷他娘给他俩做了一顿好饭。那个女人扶着肚子站在门口跟她男人说了好半天话,他俩在门口抱着,抱了很久。俺爷爷在牲口棚里喂牲口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临走时抹了一把眼泪。那个女人看着她男人走了,再也没看见他回来。晚上俺爷爷他爹送粮回来,跟女人说她男人的人头叫日本鬼子挂到洛阳城楼上了,因为他杀了日本鬼子的司令。那个女人就晕过去了。等她醒过来,枕头边睡着她儿子,是个白白净净的孩子,长得跟他爹一模一样。出了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