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凡·德罗是二十世纪中期世界上最著名的四位现代建筑大师之一,与赖特,勒·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齐名。他出生于德国,德意志民族典型的理性严谨使他很容易从二十世纪初众多的建筑大师中凸显出来。正如其大多数的玻璃与钢结构作品一样,透过表象,我们可以很轻易的看到这位现代建筑大师留给二十世纪的伟大财富。
作为一个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看都离密斯很远的中国学生,我对密斯最初与最深的印象来自他的巴塞罗那国际博览会德国馆。那大片的透明玻璃墙,轻盈的结构体系,深远出挑的薄屋顶,似开似闭的空间印象...整个建筑犹如从山谷吹来的清新的风,让我一下子从满眼纷繁复杂的装饰建筑中解脱出来。“少就是多”,“流通空间”,“全面空间”等等密斯所坚持的理念,从这座存在时间很短的建筑中你都能体会到或预测到。的确,这就是密斯风格的最经典注解,是这个从德国小城走出来的建筑大师最经典的写照。 “少就是多”
这句话的含义你可以很轻易的从几千年的中国传统美学和哲学中品味出来。国画大师最有意境的东西往往不是涂满笔墨的画幅,而是存在于那一大片空白之中。当“少就是多”从密斯口中说出来时,当然没有东方人的悠闲与怡然,有的只是德国人的严谨与理性。是的,“少”不是空白而是精简,“多”不是拥挤而是完美。密斯的建筑艺术依赖于结构,但不受结构限制,它从结构中产生,反过来又要求精心制作结构。 “Less is more ”,密斯对他的学生如是说,“我希望你们能明白,建筑与形式的创造无关。”巴塞罗那的德国馆是这样一个例子。在这件德国用来参加1929年世界博览会的展品中,你绝对见不到任何一件附加于建筑之上的多余的东西,没有杂乱的装饰,没有无中生有的变化,没有奇形怪状的摆设品。有的只是轻灵通透的建筑本身和它里外连续流通的空间。与此相类似的还有1954-1958年建于纽约的西格拉姆大厦。这座仿佛凌空生起的摩天大楼无疑是纽约最精致的建筑之一,这种精致不是来自楼里楼外充斥的雕花线脚,而是来自其精巧的结构构件,茶色玻璃和内部简约的空间。 在二十世纪以前,建筑形式在受到结构限制的同时也受到当时的建筑拥有者的思想限制。在西方建筑的各种形式中,繁多的装饰件,庞大的结构体是其统一象征。只有当新的结构技术和新材料的大量使用时,建筑才会产生根本性的变革,二十世纪是钢的世纪,电的世纪。当钢铁和玻璃广泛应用于建筑之前,一批思想先进的建筑师走在了建筑变革运动的前列。无疑,密斯正是这样一位先行者。“少就是多”就是居于这样一种环境而产生的。在密斯的建筑中,包括从室内装饰到家具,都要精简到不能再改动的地步。我们无从得知密斯是在怎么样的灵光一现之下找到了这句现代建筑史上最为经典的名言,总之,现在它影响我们这个世界已经七十年了。 “流通空间”
在二十世纪初这应该是个很前卫的名词。我相信在密斯做了巴塞罗那的德国馆后,欧洲建筑界的震动是多么巨大。的确,对于那些从学院里走出来的,从水 输秩 开始的建筑师,对于那些多多少少受到各种西方古建筑流派对建筑学的定义和限制的建筑师来说,这种完全与以往的封闭或开敞空间不同的,流动的,贯通的,隔而不离的空间开创了另一种概念。有趣的是,在西方,这是种全新的东西;而在古老的东方,中国古代的知名或不知名的文人和园林工匠已经知道并精通了流动空间的创造和应用,并且那本很著名的<<园治>>将其理论化了。“步易景移”,“虚实互生”,苏州那些名著中外的园林就是中国造园者们千百年思想的总结,方寸之地中的千山万水就是他们对流通空间出神入化的理解与应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国文人对这种空间的理解与密斯又多么相似。 与二十世纪其他三为建筑大师中的赖特不同的是,密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显露过对中国文化的兴趣与向往。但“流通空间”概念和中国传统造园艺术有惊人的共通性。只不过,诚如我前面对密斯的“少就是多”的理解,他的流通空间之所以与中国造园艺术全然不同,其差异性甚至使一般人不会将二者联系起来,原因就在于:这种流通空间是理性的,秩序的,室内的空间,还有重要的一点,它是静止的,其目的是实用性;而中国园林的流通空间是有意营造的随意的,自由的,室外的,它是流动的,其目的是观赏性。抛开它们的表象,二者又的确在本质上是共通的,在为人营造的这些空间中,二者都成功了。 在稍后于德国馆的吐根哈特住宅中,密斯再次成功的应用了“流通空间”思想。住宅底层的起居部分是建筑的精华,在开敞的大空间中,客厅与书房以精美的条纹玛瑙石板墙分隔,餐室部分以乌檀木作成弧形墙,于是,书房,客厅,餐室,门厅作为起居的四个部分被划分为互相联系的空间。内部流通的空间同时又被玻璃幕墙引向花园,室内向室外延伸,室外向室内渗透,“流通空间”再次在这里得到完美诠释。 “全面空间”
或称为“通用空间”、“一统空间”是密斯另外一个重要的理论。我认为这是从“流通空间”中发展而来的。在“流通空间”中,大的空间被划分为几个互相联系贯通的小空间,当我们把其中的隔墙移走,留下来的将是一大片空间整体。在这片空间中,我们可以随意布置,将其改造成任何我们想要的形式。这就是“全面空间”了,我无从推断出密斯是否也象我这样从“流通空间”得到“全面空间”,但也许我可以试着寻找大师的足迹。与沙利文的“形式服从功能”不同的是,密斯认为人的需求是会变化的,今天他要这样,明天他又会要那样,而建筑形式可以不变,套句中国古话,就叫“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又一个整体的大空间,人们可以在其内部随意改造,那需求就能得到满足了。 1950-56年密斯在伊里诺理工学院的克郎楼中非常清晰的表达了他的这种想法,在120m*220m的长方形基地上、克郎楼的上层是可供400人同时使用的大空间,包括绘图室,图书室,展览室和办公室等空间,不同部分用一人多高的木隔板来分隔。克郎楼正像他所起的起名字--crown(皇冠)--一样,精致典型但很不实用,据说很少有人愿意在其通透的大玻璃墙内学习和工作。从这点说,克郎楼是失败了,但其体现的“全面空间”思想,却是二十世纪建筑界影响最大的思想之一。 密斯擅用钢结构和大片玻璃墙,几乎在其绝大部分作品中,二者都是最显眼的。“少就是多”,“流通空间”,“全面空间”,在经过了几代人的口头和书面传播后变得耳熟甚至老套之后,重新认识这位现代建筑大师是必要并值得的。诚如透过那大片玻璃墙我们差不多就能看见全部的内部构件,我们似乎不用思考就能通过许多人为我们总结分析的决论把密斯看得清清楚楚,从里到外!然而这都是假象,正如我们可以直接看到构件但我们并不能直接看懂密斯赋予这些构件所构筑空间的内涵和期望一样,我们看到的密斯只是别人为我们勾勒出的平面形象,只有当我们把自己放入密斯的工作与生活环境中,与密斯同行,聆听密斯的教诲,我们才能明白为什么他的这些思想会影响二十世纪的大半时间。今天,站在遥远的东方,向远行的密斯挥一挥手。我这个普通的年轻人所能理解的实在太少,只有借着这挥手表达我对大师的敬意。同时,也因为着遥远的距离,使我能够远离大师的阴影去观察他,阅读他,思考他。或者说,密斯和其他的建筑大师一道为现代建筑和现代建筑以后踩出了一条广阔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从这条道路走过并最终走出我们自己的路!! 作品
1959 纽约西格拉姆大厦(Seagram Building New York, NY)
1968 德国柏林新国家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 Berlin, Germ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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