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王澍先生获得了美国普利兹克建筑奖。该奖被称为“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据称,除了美籍华人贝聿铭曾获此奖,王澍是唯一一位获得此奖的中国人。于是国内媒体立即予以热烈赞美,仿佛是中国人获得了“世界”最高荣誉,中国建筑终于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的确是建筑界的诺贝尔奖。与诺奖一样,普利兹克奖背后也潜藏了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文化战略。 正如以装置、行为、概念为主要形式的艺术称为“美国式艺术”,这种以楞形-硬边-非装饰为主要形式的所谓“现代主义建筑”或“国际主义风格”,其实是一种“美国式建筑”。 “美国式艺术”的祖师爷是法国人杜尚。“美国式建筑”的祖师爷也不是美国人,而是瑞士人勒柯布西埃等人。但,就像美国人在杜尚“装置”日常物品的道路上推出了美国波普艺术,随后以“当代艺术”之名推向全世界,美国人也把勒·柯布西埃等人开创的楞形-硬边-非装饰建筑,命名为“现代建筑”,然后推向全世界,形成所谓“国际主义风格”。 威尼斯双年展和卡塞尔文献展的大奖是用来奖励全世界的美国式艺术——所谓“当代艺术”,普利兹克奖则是用来奖励全世界的美国式建筑——所谓“现代建筑”。这些“现代”“当代”“国际”的名词,背后都躲着美国。美国正是通过这三个冠冕堂皇的名词,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文化霸权,操控了世界“艺术”和“建筑”的主导权。 美国本来是文化的沙漠,艺术的沙漠。与欧洲相比,美国人品位相对粗俗,崇尚欧洲文化艺术的精美,但二战后,为了控制西方文化艺术的主导权,与前苏联对抗,美国硬是把粗俗、简单、大众的东西,命名为“当代艺术”,加以神话,并在金融市场天价炒作。美国人也把形式简单、常常像小儿搭积木的楞形-硬边-非装饰建筑,奉为“现代建筑”,大力宣传、推广,并加以奖励。 美国式艺术和美国式建筑,都以否定欧洲艺术和建筑的精美为标志。 楞形建筑的反建筑 小儿搭积木战胜了“建筑美术”,简单战胜了精致,粗陋战胜了文化! 正如杜尚的“作品”小便池,玩日常物品,是一种“反美术”,勒柯布西埃开创的楞形-硬边-非装饰建筑,也可谓某种“反建筑”。 为什么“反建筑”? 从远古以来,人类为抵御自然的风雨日晒而建造的建筑,大都是三角坡面屋顶或圆穹顶。即便在干旱少雨雪的地区有平屋顶的,也非直棱直角,而是造型丰富多变。几乎所有人类社会的建筑都有装饰,就像人们装饰一件生活用品一样,因为人类有装饰自己生活空间和生活用品的天性。这也是文化和文明的本义。 中文里的“文”字,来源于甲骨文里的“纹”字,即“装饰”的意思。所以可以说,文化和文明,就是“装饰”本身。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一种自然之上的“装饰”。 而西方“现代建筑”的理论祖师爷阿道夫·卢斯公然宣告“装饰是一种罪恶”,摒弃在建筑中使用一切装饰性的因素。勒柯布西埃也有名言:建筑是“居住的机器”,把工业机械的概念引入建筑。他们以工业化的“功能”的名义,提倡直棱直角的“楞形”,实践上得到德国包豪斯学院工业设计的支持。 二战后,美国出于独立于欧洲的文化战略,接受了这种楞形建筑,并将其在全世界发扬光大。美国“现代主义”楞形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设计的纽约西格拉姆大厦,还有纽约联合国大厦,可谓这种“现代主义”楞形建筑的典型。装饰退尽之后,只剩“木四方”的楞形。光秃秃,直愣愣。 这样一种“楞形”建筑,与人类历史上所有形式的建筑都截然相反,抛弃了装饰或“文饰”,难道不可以称之为“反建筑”? 古希腊建筑虽然有三角形和矩形,但带有丰富的装饰。正是这些建筑装饰,构成了古希腊艺术的精华。中国的天安门,端庄、整体,也不露声色地带有装饰。屋檐带有浅浅的弧线,没有直愣愣的“木四方”。中国江南民居的屋顶,也充满装饰,还有雕梁画栋。福建广东民居的雕饰,甚至显得有些太过繁复。即使今天的江南农村建房已不兴雕饰,但我在某些村庄动情地看到,村里每个房顶屋脊的两端,仍然翘起两个瓦片弧形!
人类的“装饰本能”啊! 而西格拉姆大厦和联合国大厦这样的标准楞形,都是硬硬的直线和楞楞的直角,毫无装饰。 除了地平线或海平线,直线在自然中几乎不存在。直线更多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显现,意大利未来主义艺术热烈赞美直线。所以,直线以及直线对自然的切割,也代表了人类的虚妄,一种“反自然”的人类标记。 这种直线的切割,美国人取了一个名字,叫“硬边”,甚至专门炒出一个“硬边绘画”或“硬边艺术”。这种直角四方的“楞形”,美国人取了一个名字,叫“极简主义”艺术。看看贾德的“极简”矩形体和勒维特方格形,都是标准的“楞形”艺术。 许多美国艺术批评家坚称“极简主义”是真正的“美国艺术”。他们认为,别的东西都有欧洲渊源,只有极简主义才是真正的美国货。这种观点不全对,但有一定道理。因为“极简”楞形还是有欧洲的渊源(包豪斯),但确实是美国人把这种“极简”楞形奉为神圣,推到艺术的高度。 只要不是瞎子,人们都会看到“现代主义”楞形建筑,与美国“极简主义”楞形块体,有明显的关联。 西格拉姆大厦和联合国大厦,可以说是贾德“极简主义”矩形体的放大。我之所以把楞形-硬边-非装饰的“现代建筑”称为美国式建筑,部分理由正在于此。 当然,所谓“现代建筑”中,少数情况也有弧线和不规则的几何形。但这些弧线和几何形也都是坚硬、人为的,与自然没有关联,却与美国倡扬的抽象绘画和抽象雕塑密切关联,是其立体化的放大,可谓某种“抽象建筑”。 但,正如西方几何抽象画,如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蒙德里安等人的画,任你把几何图形翻来倒去,总显得单调、冷漠。把几何抽象图形立体化,放大成抽象雕塑和抽象建筑,也呈现同样的单调、冷漠、空洞。 无视“人的尺度” 浏览一下历届普利兹克奖得主的建筑作品,大部分是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风格的建筑。除了个别得主的少数作品,大部分可谓平庸、单调,甚至恶俗,只是符合楞形-硬边-非装饰的标准。 获奖者、美国建筑师盖里的“解构主义”建筑,主要风格好像卷曲的铁皮,一片片乱堆起来,实在形同一堆垃圾。建筑的本义是“建构”,他却标举“解构”的概念,只是为垃圾诡辩。获奖者、荷兰建筑师库哈斯设计的央视大楼,就是一座“双膝跪地”的歪门斜楼(就像众多“当代艺术家”都没有进过美术学院,这位获“世界”建筑大奖的仁兄也没有受过专业建筑训练)。获奖者、法国的让努维尔设计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被法国人讥讽为“一张四脚朝天的桌子”,四座玻璃塔楼根本不适宜于用来藏书,完全不实用。另一位获奖者、巴西人尼迈耶,主持设计了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亚的三权广场以及巴西议会和大教堂,建筑形式非常概念化,城市空间非人性化,结果巴西人宁愿住破旧老城,也不愿住到“现代”新城,出现了所谓“巴西利亚综合征”,也称“巴西利亚症候群”。巴西老百姓用脚投了普奖得主作品的反对票。 这样的建筑和城市空间,从空中鸟瞰,或从照片、效果图上看,常常显得“宏伟”,但,正如丹麦批评家扬·盖尔所批评的那样,恰恰无视了“人的尺度”(见《Cities for People》),极其非人性化。 普奖得主们的作品中,愣头愣脑,秃头秃脑,头重脚轻,尖嘴利牙,出筋露骨,歪七斜八,危若叠卵……应有尽有。 中国“现代建筑”的卫道士们马上会指责我,凭什么如此低评这些普奖得主的作品? 我想说,英美文化里唯一值得我们大力学习和借鉴的,是英美的陪审团制度。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那些学法律的“精英”都通通靠边站,相反是请出一些普通老百姓,随机抽样,任意从普通人中间选出代表,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常识来判定此人是否有罪。在中国,我们应该像英美陪审团那样让普通百姓来判断一个建筑是否美观好看,值得赞赏还是很糟糕。北京老百姓对央视大楼已作出了判定,称其为“大裤衩”。多么精准的形容!不管这位普利兹克奖得主库哈斯怎么忽悠,中国老百姓已经对普利兹克奖推崇的建筑投了反对票。 千万不要忽视老百姓的眼光。社会百姓才最具有常识。尊重社会百姓,就是尊重常识。英国的所谓“习惯法”也是对社会习俗的尊重。而普利兹克奖所奖赏的楞形-硬边-非装饰的抽象建筑,事实上是少数所谓“精英”对社会百姓的专制暴政。
|